笔:以刚御柔的管城侯
当人们发现把动物毛发捆扎在木棍上以后,用小刀和锥子吃力刻画的时代就一去不返了。这项发明相当了不起:硬直的笔杆适于手握,松软的笔头便于吸墨和涂抹。在秦朝以前,笔并没有统一的名字,这种书写工具在吴国被称为不律,在燕国被称为弗,在楚国被称为聿,被命名为“笔”,要归功于秦始皇手下的大将蒙恬。
相传,蒙恬在伐楚的途中,路过今天的安徽宣城、泾县(古称中山)一带,这里盛产野兔和细长匀称的苦竹,这给了蒙恬改良毛笔的灵感:他用硬度不同的兽毛制作笔头的笔心和外被,再将它们植入竹管。虽然并非毛笔的发明者,蒙恬仍被尊为笔祖,因为他改良的毛笔形式传承了两千年,只是大小、形状、材质有所变化。
唐代韩愈曾写过一篇《毛颖传》(颖即笔峰),说的是秦始皇让蒙恬把聚成束的笔毛清洗干净,“封”在管城(笔杆)中,此后,“管城侯”便成了毛笔的爵位和代称之一。
日夜相随的文房四宝,对读书人来说格外亲近,充满灵性,被主人起名甚至“封官加爵”也不奇怪,更有甚者,毛笔还能享受人的丧葬待遇。唐代的大书法家怀素,擅写对笔耗费很大的草书,他把用弃的一支支秃笔埋在山下,称为“笔冢”,颇有黛玉葬花的意思。
宋代以后,人们逐渐习惯了高桌和垂足而坐的椅子,纸也被摆上了桌案,书写由俯视变为几近平视,人们对笔锋的硬度自然也没那么高要求了。浑圆饱满、弹性适度的笔头垂下时,自然收拢成峰,用起来挥洒自如,这就近乎我们现在的毛笔了。在实用性实现之后,人们逐渐开始在笔杆上做文章:除了竹管外,象牙、犀角、玉石、紫檀等贵重的原料和精湛的镂刻工艺,使毛笔兼具了观赏和收藏的价值。
墨:舍身成仁的松滋侯
与“管城侯”对应,墨的官爵是“松滋侯”,唐人文嵩曾经煞有介事地为墨立传:“易元光,燕人也,其先号青松子,颇有才干,封松滋侯”。墨君姓易,是因为燕地的易水盛产名墨,由松树燃烟制成,所以其先号青松子。
早期的墨,制作原料往往就是松烟。在窑状密闭的小房间里,燃烧多脂的老松,然后收集漂浮在房顶上的烟尘,作为制墨的原料。要想使这些不溶于水的碳粒子固结,就要借助胶的力量。由于动物皮和软骨熬成的胶汁气味不佳,要掺进香料,于是就有了独特的墨香
王羲之曾经误把墨汁当成蜜糖浆,蘸着吃了一碟子糯米粑,这个故事通常被用来教育我们,要像书圣一样心无旁骛,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,墨能入口而不被察觉,也说明了晋代制墨技术已经非常成熟,墨品不但“口”感细腻、而且相当的香。
明代是制墨业最光辉的朝代,工匠们又在墨中加入了麝香、冰片、金箔、公丁香等十几种贵重原料,使墨锭不仅品质精良,而且身价倍增。富有装饰性的成套“丛墨”、“集锦墨”也开始出现,墨条表面书画精美,墨盒更是玲珑雅致。而现代我们所用的方便墨,也在古代早已有了雏形。为了节省答卷时间,许多科举考生们都会带着墨盒,里面装有棉花,把事先研磨好的墨汁浸在棉花上,书写时直接用笔在墨盒里掭拭就可以了。
其实以墨条磨出墨汁这种墨的经典使用方式,并非一开始就有。虽然在文房四宝中位居第二,但墨的出现却比笔要早得多。最早的天然墨,是黑色氧化矿物或者炊具下的炭黑。据说从西周开始,就有了人工墨。西周时代的刑夷无意间被木炭染黑了手,于是把它捣成粉末,用水调和,再用粥汤凝结,制成块状使用。
纸:清白柔韧的好畴侯
纸虽是木浆所制,“纸”字却是绞丝旁,这是因为纸的最早来源于制丝业的废物利用,人们发现剿丝工艺中淘汰的蚕茧废料经过简单的处理,就能成为用于书写的薄片。
提到纸的发明,人们首先想到蔡伦。其实至少在西汉就已经出现了生物纤维制作的“纸”,蔡伦的贡献主要在于把纸改良得更白更薄,成本更低廉。其实,古代纸张的白净度不是很高,竹纸还算较白,草纸偏黄,所以在写错的时候,就用雌黄石在错处涂抹遮盖重写,类似于今天的涂改液。“信口雌黄”的成语由此而来。
纸的官爵是“好畴侯”,姓氏“褚”来自于造纸的上等原料楮树皮,名知白,字守玄,祖籍会稽(今浙江绍兴,出产贡纸)。
唐朝以后,贡纸中最有名的当然是宣纸,它产于安徽南部泾县,因古属宣州而得名。“滑如春冰密如茧”的宣纸,不怕舒卷,不蛀不腐,久不变色,有“纸寿千年”之称。也正是因为如此,古代许多书画文献至今仍能完好地展现在我们面前。
蔡伦使得纸大众化之后,唐朝著名的美女诗人薛涛又将纸改造得贵族浪漫化。在成都浣花溪畔,她用各色植物染料制作了十色笺纸,甚至将花瓣等美丽佐料洒在纸浆之中。从此以后,朱砂、金粉、金箔、各色颜料、印花工艺平淡的纸品逐渐有了各种风雅的情致。
然而作为白纸一张,纯净无暇才是真谛。方正平直、体洁性真是读书人以纸自诩的性格,而“揽之则舒,舍之则卷。可屈可伸,能幽能显”也是纸张蕴含的做人道理。
砚:坚实稳重的即墨侯
砚台被封的官爵是“即墨侯”,据说砚君姓石,名虚中,字居默。
砚者,研也。最早的砚出现于陶器作坊,为了在陶器上绘画图文,砚被用来研磨天然颜料。出土的最早一方书写砚,是在战国至秦初,比起现在的精致砚台,它更像一块石板。
到了汉代,出现了可以手持研磨的条形墨,研石功成身退,作为承器的砚台就开始越来越精美。唐宋之后,砚更集文学、绘画、书法、雕刻诸多艺术于一身,以浑然天成的质地、巧夺天工的工艺,成为文人案头庄重而风雅的文具陈设。南宋诗人王迈曾经写诗感谢与自己日夜相守的砚台:“多谢吾家即墨侯,朝濡暮染富春秋”。
除了作为实用的文具,砚台也是文人学子的一件“玩具”。体现着自古以来国人对金石的爱好。温润、细密、坚硬的砚台,从某种意义上是美石文化的延伸。名砚的诞生往往历时数年,而它们的身价绝不在美玉之下。
在笔墨纸砚这文房四士中,砚是最为坚实厚重的,出身于亿万年前的岩石,琢磨成功后又可流传万世。而它发挥的功能却是发墨养毫,辅佐笔墨显身手。稳重持久的砚与刚柔相济的笔、舍身成仁的墨、托墨承彩的纸一起,这四位君子两千年来紧密合作,共同造就了中国的书画艺术,谱写传承着中国的悠久历史。而它们各自的品性和它们之间相辅相成的合作之道,也寓意着中国传统中修身治国的理想境界。